在座談討論中，朝鮮學者反復闡述了上述觀點，但他們的看法也自相矛盾，很難自圓其說。

首先，關于主體思想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問題，朝鮮學者一般地講，“主體思想不是拋棄而是適應歷史發展的需要進一步發展和豐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思想理論財富”，但實際上是把兩者割裂開來，把馬克思主義僅僅看成是主體思想的“前提”。認為馬克思主義是解決過去時代的問題和任務，而主體哲學是解決主體時代的問題和任務；馬克思主義突出的是物質經濟條件，把歷史運動看成是“由于物質上的因素而變化和發展的自然歷史過程”，而主體思想突出的是人的作用，把社會歷史看成是由于人的努力和作用而發生和發展的主體的運動，即歷史就是人的發展的歷史；以唯物史觀為基礎的先前的社會主義學說，未能擺脫歷史的局限性，而以主體思想為基礎的社會主義理論，不僅克服了先前社會主義的歷史局限性，而且拋棄了物質至上主義、經濟萬能主義，捍衛了社會主義。顯然，他們所謂的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局限性”，主要是指馬克思主義強調了物質經濟條件和客觀規律及其對人的活動的制約性。按照金正日的說法，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局限性”在于，它“是以物質條件為主，以自然歷史過程來觀察社會發展過程”，而不是“以人為中心來觀察”。簡言之，就是認為馬克思主義只突出物的作用，而沒有突出人的作用，沒有把“以人為中心”這一原理作為理論的出發點。

我們知道，把人（主體）作為理論的出發點和基礎，從而把歷史視為抽象的人的發展歷史，這正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同人本主義歷史觀的根本區別。馬克思主義創始人曾尖銳地批評過這種唯心主義歷史觀。

其次，用主體哲學取代馬克思主義哲學。認為“主體思想的哲學原理是不能在唯物辯證法的框框內解釋的”，“主體的社會歷史觀是不能按唯物史觀來解釋的。”在座談中，他們反復闡明了以下的觀點：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問題，即物質與意識的關系問題，是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提出的，是為了回答當時爭論的問題，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這里講的物質，只是初級形式的物質，而主體哲學是要解決人這種具有意識的高級的物質。因此，現在哲學的基本問題不再是物質與意識的關系，而是人的問題。與此相聯系，認為辯證唯物主義的反映論是機械的，只能解決舊唯物主義的問題，而不能解決開拓人的命運的問題。在社會歷史觀上，朝鮮同志放棄社會經濟形態理論和社會基本矛盾運動規律的學說，主張以人為中心來考察社會，認為人的自主要求是社會運動的原因和動力，社會的發展，意味著人的發展，財富與社會關系的發展。與此相聯系，存在著三大改造，即人的改造、自然的改造、社會的改造，其中人的改造是主要的，其他兩大改造服從于人的改造。在三大改造中人的改造處于優先地位，這就是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

他們用這樣一種歷史觀去解釋復雜的社會現象，比如，認為美國只重視物質的發展，忽視人的發展，從而產生了不可避免的后果。蘇聯的社會主義也是沒有重視人，沒有重視人民群眾的作用，蘇聯人民沒有主人翁的思想，是導致蘇聯社會主義失敗的重要原因。

主體哲學把科學技術、文化教育、思想的作用都包含在作為主體的人之中，強調人的思想是決定因素。我們認為，重視文化思想教育，重視提高人的素質是正確的，但把思想因素夸大為決定一切的程度，便有悖于科學。

最后，從主體哲學導致現代的個人崇拜。主體思想強調以人為中心，這個人不只是個人，還有人民群眾。人民群眾創造歷史，但人民群眾只有團結在領袖周圍，并接受領袖的領導，才能發揮創造歷史的作用。所以領袖是頭腦，是大腦，是中心。金正日在一篇文章中曾說：“個人生命的中心是腦髓，同樣，社會政治集體的生命的中心，是這個集體的腦髓——領袖。”所以，主體的革命觀，“核心是忠于黨和領袖的精神”。并且強調要絕對地、無條件地忠于領袖。

代表團到達平壤，正是“打倒帝國主義同盟”成立70周年紀念日，到萬壽臺金日成塑像前致敬、獻花的有組織的人群，排著長隊，絡繹不絕。1996年10月17日在平壤市容納17萬觀眾的體育場舉行火炬晚會，有2萬名青少年參加表演，主要突出宣傳金日成、金正日和主體思想。其中有這樣的標語口號：“偉大的是一星（金日成）萬歲”，“偉大的領導者金正日萬歲”，“無條件性，絕對性，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無條件執行，誓死貫徹”，要做“忠臣”、“孝子”等。

主體思想概念混亂，矛盾甚多。我們雙方各自闡明自己的觀點后，就主體思想和馬克思主義的關系，主體思想的社會歷史觀，人的改造與自然改造、社會改造的關系等問題進行了討論，有時也進行爭論。我們的意圖是，通過學術交流的形式，力求闡明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并期望發揮積極的影響。對于我們的坦誠態度，朝鮮同志很是贊賞和肯定，說在同國外學者交流中，只有我們兩國學者是同志式的、坦誠的，這種交流十分有益，并表示要就一些問題進行更深入地探討。

關于主體思想，我們認為，它強調馬克思主義要發展，要結合各國的實際；強調人在革命和建設中的作用，人的工作（包括提高人的素質的各項工作，如教育工作、思想工作等）要先行；強調國家要自主、自立、自衛等，都是正確的。但是，把主體思想的全部內容升華為主體哲學，而又抽象地談人，并把人作為核心來構造主體哲學的體系，來解釋社會歷史發展的規律，這就有悖于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很難自圓其說。朝鮮同志一再強調，主體思想也還要完善和發展。至于如何完善和發展，主體思想同馬克思主義的內在聯系，以及它對社會實踐究竟會產生怎樣的影響，還有待我們進一步觀察和研究。

轉載請注明：北緯40° » 中國社科院代表團1996年訪朝報告